《风沙渡》讲解 (第3/5页)
唐伯虎点李逵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皮皮书吧pipi180.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迷迷糊糊地抱着有我两个脑袋那么大的大公鸡朝坡道上走,我娘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嘱咐。天还没亮呢,越往坡道上走,风越是寒凉,吹得我直打哆嗦,瞌睡虫被吹得一扫而空。
“去!去!”大家停在了坡道下,我一个人慢吞吞地往上走,敲门的时候往下面看,他们好像是乌泱泱的一些墨点。
没有人应门。
紧闭的大门看不出是乌黑色还是红褐色,灰突突的。
这么早人肯定还睡着,我不懂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送东西,还只派我一个人来,一大堆人等在下面,神秘兮兮的。
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预感,我私心里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一点也不敢怠慢,我怀抱着那只鸡,好像抱着全村人的命运,一下下地叩门。
我把鸡往心口那边挪了挪,半抱半揣,这么折腾鸡也没发出一点声响,腾出一只手来,踮着脚伸手够到了门环,斑斑的锈随着我的轻叩掉落下来,我慌忙低下头,生怕掉进眼睛里。
锈好像也没有落下来。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大门“吱呀”一声,竟然自顾自地敞开了,门开得缓慢,门环却一荡一荡的,一下下敲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闷响。里面传出一阵若有似无的浊臭。
我心里一阵发毛,还是壮着胆子走进去了,踩着被风卷来卷去的落叶,一步一步也带着“吱呀吱呀”的响。
姨姨没有在睡觉,她侧面对着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偏着头似乎在逗旁边摇椅的小宝宝,头轻柔地一顿一顿的,小福子的娘也是这么逗孩子的,不同的是她还会一边哼唱歌谣,姨姨不会说话,唱不了摇篮曲。
我喊她,她没听见一样,等我走近了,她也没注意到。
“姨姨!”我抱着鸡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她这才一点点转过头看向我。
铁青的、长着长毛的一张脸,一双眼睛直愣愣的好像死鱼。
我吓得不轻,本能地叫出声,脚步好像被钉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动。姨姨怎么会变成这样?
“给……给你……鸡!”我还没有忘记的“使命”,听着自己喉咙里吐出这几个破碎的字,好像是有另一个我在说话。
她盯了我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我举到她面前的鸡,好像终于认出了我,在自己脸上摸了一阵,低着头慌慌张张地从我手上接过鸡。
我在发抖,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蛇一样冰冰的,我终于回过身,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连我娘也没顾得上追我,从不出家门的姨姨双手抱着鸡,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跟着他们上了桥,走到了林子里去。
我跟小虎子他们站在坡道上,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点点隐没在树林中,月亮还没彻底落下去,太阳还没彻底出来,树木瘦瘦高高,黑影一个个独立又连成片。我第一次相信林子里头有抓人的怪物。
姨姨再也没有回来,婆婆也不见了。
我娘说村里再也不会出现不会说话的怪女人了。
“那婆婆去了哪里?那个女人抱着鸡去了哪里?”女子话音刚落,台下有人追问。
鹿衔瞥了眼桌上的香炉,此刻刚刚燃尽第一炷香。
女人摇摇头,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知道。那天我看见淡淡的月牙从高高的树杪陷落,我娘、小虎子的娘还有村里很多其他人,从憧憧的树影中走出来,天光从另一边乍开。那只鸡没有跟随着姨姨不见,它被抱在我娘怀里,等到大家走到桥上的时候,忽然‘咯咯喔’了一声。”
鹿衔朝江珩望了一眼,果然两个人都听得没头没尾的,四眼相撞,满是困惑。不过他纵然听得一头雾水,也无意追问下去,只盼望着三个时辰快些过去。
“诸位,我可听明白了。这女人呢,定然是‘变婆’。吼,问我怎么知道,在下祖上就是吃这口饭的——不要误会,是做方士的。”
变婆(下)
在下的曾祖父游方之时,曾在沔水一带遇到一桩奇事。说的是有一村内,孩童遍体长手指那么长的绿毛,也不是生下来就有的,发生在两三年间。
那时我祖父年轻气盛,断定是邪物作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尽他降妖除魔的职责。于是孤身一人扮作行走的药商,借宿于白水村。
说来也奇怪,村中净是老弱妇孺,不见青壮男子。打听下来才知道边境一带时有外邦人作乱,守城将领为了多昧下些军饷,常常就近抓丁,也不顾青红皂白,是否为家中独子,一帮子人往那一站,就把人给架走。顶能干活的一批都充军了,田地的收成年比一年地坏下去,粮食歉收、苛捐杂税、饿殍遍地。许多婴孩尚在腹中就没了父兄,落地没了娘亲,不久自己也将因无人照料而饿死、病死。
眼看一村老小生活无法为继,有人动了歪心思,虔请灵婆驱尸异变,那死了还在头七里头的女人,阴魂未散,感召而起,仍旧如生前一般生活、劳作,甚至气力大过活着时,唯独不能言语。只是须有人日日以血温养,否则不日将会异变,长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再不复为人。
行将就木的村子靠着见不得光的邪术起死回生。头两年相安无事,到了第三年,便有婴孩渐渐地长起了长毛,智识不升反降,有的甚至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了。求医问药得不出个所以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件事上头。
先头大家守口如瓶,只说是报应报应,后来我曾祖父看着村里头那么多不能言语的人,再三追问,亮明了身份,村民才如实相告。
我曾祖父开坛设醮了不知多少回仍然无济于事,村民眼见着孩子们一天天地像个怪物,他的不中用便要撵人了,我曾祖父只好咬破手指写了一沓符纸让他们权且化水喝先抑止着,匆匆赶回师门寻找破解之法了。
一来二去耽搁了些时日,赶回去时少了好几个孩子,也有几个化为变婆的不见了。
据说是有三个孩子彻底不像人样了,不是终日蛰伏在狗洞里就是猴子似地一树一树地荡,落地不是偷鸡摸狗便要伤人,捋起袖子好几个人手臂都是齿痕。总之同林中的小兽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