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渡》讲解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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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爱喝茶,还是直接回客房……”察觉到阿灵的突然出现让江珩几乎是惊惶起来,鹿衔觉得还是趁早回房休息为妙。
“不行哦。这是本店的规矩,违者即刻驱逐出站哦。”阿灵又一次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离谱的规矩!听完阿灵的介绍,鹿衔腹诽。
一更起茶会正式开始,三更结束,住店的客人一一上台讲故事,余下客人既是听众也是对手,听完将黑豆注入最中意的说书人竹筒里,以豆计票,得票最高者食宿全免。
虽说食宿全免对于现在的境况有十足的吸引力,可他们住客栈不正是为了找个休息得舒适一点的地方,现在平白无故搁这儿坐着听两三个时辰奇谭、志异算什么!
鹿衔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店老板难怪把好端端一家驿馆开在荒山野岭,原来是打定了主意不守规矩就赶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以及猎猎作响的夜风只得把他们推进来。先前的好印象碎了一地,思忖着这家掌柜八成是个变态。
接着又恶劣地想道,要不然闹一顿去睡觉好了,毕竟练了十余年拳脚,应该不至于被一对尚未成年的姐弟加上一个尚未露面的老板给撂倒。大不了多给点钱,把玉先当了也成。
走到厅堂,七位住客齐刷刷地偏头视线钉在他们身上,鹿衔却没有在这七张面孔上见到自己猜想中的和自己一样的恼怒或是不解,反而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出某种火焰般闪动的狂热。
小唐一改方才的轻率,正一本正经地分发计票的工具,一人一截竹筒,一人一粒黑豆子。见他二人来了,二话不说往一人塞了一个,对他俩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不情不愿视若无睹。
待要发作,抱着即使交涉不成最坏也只是被赶出去住林子里的打算,正欲开口,身旁的江珩却欻地一声把竹节和豆子扔在地上,逃也似地往门口狂奔,随即一把将大门拽开,鹿衔看见他脚下一个踉跄,似乎差点就要绊倒,急忙追上他的背影。
“欸,你怎么……”这下轮到他险些一个踉跄摔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摸不着头脑:这哪里还是密林中,脚下的客栈漂浮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晦暗中,天地罔极,惟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以及一阵阵朝他涌来的瘴疬。通往客栈的门便是这一派昏黑之中唯一的豁口,短短的光路看起来只够人走个三五步就要跌进虚空,路上净是扑闪扑闪的流萤,将外头浑浊的气流阻遏住。
“怎么会……”鹿衔喃喃自语,看来他最坏的打算也远不如眼下的状况坏,两个人就傻愣愣地瓷在门口,从光亮温暖的地界踏进外头不知深浅的浊恶里,需要下一番勇气。
“我说二位客人,还是留下来听听故事吧。”阿灵轻灵又孩子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相视无言,除了接受这个提议外别无他法。
小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将大门阖上,把凄厉怒吼的风拦截在外。他捡回了江珩丢掉的竹节,重又交到他手里,“喏,拿着,你也可以投票的。”
鹿衔注意到他接过时手指在止不住地颤抖,而他自己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当锣敲了两声,第一个人上台预备讲故事时,他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变婆(上)
我小时候住的村子,比这里都荒僻。
村子里只有十户人家,开阔的空地少得可怜,出了院子门就是一条乌泱泱的大河,然后就是密密匝匝、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大树,大家都说树林里有野兽还有怪物,不让我们去玩。
靠近山坡的那户人家有位好看的姨姨,村里人说她不祥,掌心有大块红斑,但她不烦我们这些孩子,也不管我们叫小鬼头或者小萝卜头地往自家赶,还会蒸香香甜甜的糍糕,孩子们都爱往她家里跑。
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我们都喜欢她,也不会像嘲笑村头先前住着的那个坏脾气胖婶子一样喊她“哑巴”。
她家有个瞎眼的婆婆还有个襁褓中的小婴儿,每次离开她家的时候,老婆婆总会拄着棍把我们送到从窄窄的后门送出,嘱咐我们回家别跟娘或者爷爷奶奶说去了她家里玩,只说在坡道上玩。
有一回我说漏了嘴,提到了姨姨做的糕,我娘当即黑了脸,砧板都砸到地上了,扯着我的胳膊一连问了好几遍:“你说的是山坡上瞎眼婆婆家的女人?”
我的手臂被掐得升腾,突然想起答应了婆婆要保守秘密的,于是头摇得像拨浪鼓。大概是我一说谎就耳朵红,我娘反倒是确认了确有其事,把围裙往地上一丢就放声哭了起来。
“造孽啊,你吃了她给的东西?”
我低头盯着自己鞋面上的鸡冠花不说话。
好像村里的大家都不喜欢那家人,可是明明姨姨和婆婆都是很和善的人。
我娘把我丢到隔壁小虎子家里,留下他奶奶站看我们,又带着他娘火急火燎地往外跑。我以为只是像往常在别人家吃坏了肚子那样跑去闹一场领回几枚鸡蛋,没想到半个月后我娘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小虎子他娘、宝儿婶婶、小柱子的爷爷奶奶……总之乌泱泱一伙人都围在小虎子家的院子里,我躲在门缝后面,从嘈杂的声音里只模糊地听出“烧”“林子里”“迷路”这几个字眼。
从大日头当空晒一直到夕阳都快落到山后头去了,大人们才把我们放出来,说是要找一个认得姨姨的孩子去给她送一只大公鸡。
小虎子自告奋勇,反倒挨了他妈一记暴栗。剩下的孩子们热情被浇灭了一半,面面相觑,既想接下这份差事去看看姨姨,又忌惮小虎子的前车之鉴,怕自己的脑壳也挨那么一下。
“我去送!”我挨打多了人也皮实,“鸡在哪儿呢?”
“你急什么!”我娘冲过来拧了一把我的耳朵,怒目圆瞪,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看起来大有之前我拉弹弓砸胖婶脑袋时要打我的架势。
“小虎子他们都把小弟弟惹哭了,姨姨最喜欢我了。”我很得意,从来没有哪家的大人喜欢我的,一个个都骂我皮。
我娘将院子里欲言又止的村民扫视一圈,似乎有点泄气,接受了由我去给姨姨送鸡的提议。
送鸡是在第二天平明时分,天光还未大亮,我就被摇醒,“记住咯,把鸡交到她怀里,让她抱着,等我们喊你你立刻跑出来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