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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大约受了伤,声音中还透着几分虚弱,言辞间的决绝却半点未曾减少:“好,有侯爷这句话,我便再无挂念!阿母抚养我长大,我纵使万死也难报答——今日死而无憾,只求侯爷答应我勿要将此事告知阿母,只说我不知所踪,她过几年便能忘怀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掀开帐帘跪地拱手道:“大人……这……”
我一时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起,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大人,此人虽然可恶,竟然敢趁乱将我劫走,但是也未曾害我性命……眼下看来,他也是救母心切。虽然军法无情,但是瞧他这模样不过是山中氓流,大约是不懂规矩的。无知者无罪,何况臣虽然被他劫走,却也已经窃其衣服报过仇了……大人可否暂且饶他一命,倘若再犯,再要其性命不迟。”
我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也只能微微拱手,也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
唐云忠那家伙总算跟进来了,在我身边跪下:“大哥!我知军法无情……”他沉默片刻,却忽然软了声音,“然而此事既然已经与许大人扯上关系,大哥此时要这贼人的命,岂不是叫许大人白白难受么?只此一次,便饶了他吧。”
唐云忠所言我虽未曾言明,却也是心中最为顾及之所在——此人我虽然不认识,但是我却也知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倘若他今日在此殒命,我虽知这也是情理之中,却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其尸首,如何面对周恪己。
周恪己微微叹了一口气,扶着我的胳膊引我站起来:“阿梨是怕此人因阿梨而死,还是怕我因阿梨而杀此人?”
我一阵沉默,片刻后不知道为什么却仿佛有些被吓哭了似的,眼睛微微发酸起来,不由得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都怕。”
周恪己垂眼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神态已经又是那温和而仿佛可以包容万物的神态了:“阿梨大可放心,本侯并无杀他的意思。”
我不信,皱着眉看向周恪己,满脸狐疑:“我,我刚刚……反正就怎么可能没有吗!”我一时失言,险些把我和唐云忠听墙角的事情秃噜出去,赶紧嘴里一阵含糊,“就刚才,分明是要杀他的意思嘛!”
唐云忠对我翻了个白眼,大约是嫌弃我把他直接就卖了。
周恪己微微一笑,随即摇摇头:“法度无情,若要为此人破例,总得探探他的底细吧,他既然说自己所做皆为家中阿母,那么我以死诈之,他也应当引颈就戮。倘若他当真无畏无惧,便足以证明他所言皆出自真心,此等孝顺之人,为其网开一面倒也合乎人情。但是倘若他百般推辞,那不正说明他所言之孝顺不过托词而已,这般以家母为借口而求自己脱身的小人,我以法度处置,又有何不妥?”
——如此说来,方才那人倘若真的贪生怕死,那么周恪己大约此刻虽大约不会要他性命,却也会依照法度处置他,刚刚那人从容就义,反而证明了自己的品性,得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