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鹄》与《符青》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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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后,褪下了显眼的黄色羽毛,换上了苍色的羽毛后,白鹄终于敢出来走动走动了。之后的百年里,她在绝大多数时候也维持着鹄的形态,混在鹄群里。只有在每年腊月初六的时候,才会短暂化作人形,去近处的村镇里走走看看。
三百年的光景,她随着鹄群迁徙了多次,也去过南北不少城市,有时是在城外的湖里,有时是在达官贵人的园子里,只有金陵城,她再也没踏进过一步。
又是一年腊月初六,白鹄化作人形,在金陵城周徘徊,此时的金陵已不叫金陵,改称建康,城中的皇帝也换了又换,听说最近的这位皇帝天生痴傻,朝政管理混乱不堪,就连看守城门的士兵都肉眼可见的懒散起来,白鹄那沉寂多年游历金陵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白鹄随着鹄群去了那么多地方也学聪明了,进城没有过所也不必翻墙,只需要找个有过所的穷苦人家,许上他们些许金银好处,就能扮成他们的媳妇婆子进城去。
理论有了,实际效果也不差,一丁点儿碎银子就让她顺顺利利地进了心心念念的建康城。
建康确实如她心中所想繁华一片,往前望去,人流涌动,熙熙攘攘,沿街有不少商贩叫卖,各种吃食和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一辆马车在人群中缓缓穿行,后边还跟着骑高头大马的几个护卫,过往行人听见马车声响,自动散开分出路来,白鹄也不想与人挤着,便跟在车队后面入了内城。
到了一处看上去有几分富贵的宅子,匾额上写了两个人类的鬼画符,白鹄约摸知道这是人类的文字,但因为能化成人形百余年来,她多呆在山野之间,所以并不认得几个大字,只勉勉强强认出一个“刘”。
侍从上前掀起马车帘子,一个身罩白衫、头着黑色幅巾的男子从车上跃下,轻轻落地。
刘渝下了马车,看见有一个身穿苍色劲装的女子跟在车后,那女子窄肩细腰,身形高挑,虽是鸭蛋圆脸,可眉眼间有一股掩不住的英锐之气。刘渝感觉胸中一热,对其灿然一笑,转身进了刘宅。
白鹄只觉得前面那人好生奇怪,怎么突然就冲她笑了一笑,不过也没多想,顺着刘宅门前的小路,继续向那河边去了,澄江似练翠峰如簇的美景她还没赏到呢。
如此在城中转悠几日,新鲜劲儿过了的白鹄觉得颇为无趣,除了那山川美景,建康好像和自己之前去过的城郭也无甚么不同,一样的行人,差不离的街道和沿街商贩,自己为何觉得建康与其他地方不同呢,也无非是当时想要进来却被拒之门外,在那一股子怨念的加持下,建康便在记忆里逐渐被美化再美化,直至成了自己想象中人间仙境的模样。如今实地看来,除去记忆中一层层的薄纱,建康的真实景象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那天碰见的那个人倒是还蛮有趣,白鹄脑海中忽然想起跃下马车的那个白衣男子,为什么忽然就冲自己笑了呢?
只不过是个忽然升起的念头罢了,白鹄也没在意,可这念头只要在她没事的时候就会升起来刺她一刺,实在受不住了仔细去想,可百余年来她也没和其他人类有过什么交谈,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
白鹄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魔,妖怎么会入魔呢,她也搞不明白,可实在是没有旁的什么法子可以解释为什么自那天之后,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就在她脑海之中转圜不去。
唉,不想了,直接找到他问问不就好了嘛。白鹄打定主意,也颇具行动力,上午刚想通,下午就去刘宅门口蹲人去了。
下午确实是蹲人去了,可没想到一下午都没见着那人人影,直到月上柳梢,一整天都没合眼的白鹄实在是乏了,便早早回家休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再来继续守着。
白鹄揉着惺忪的睡眼顺着小路拐上弯走了,不一会儿,刘家的马车就从对面的小路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刘渝只感觉胸前的暖玉渐渐冷了下来,他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脸从缝隙中露出来,眼神含笑地看着刚刚白鹄站定的地方。
果不其然,白鹄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蹲在门口了。见到刘渝出门,白鹄赶紧上前试图拦住他,刘渝身旁的侍从相视一笑,并没有上前阻拦。
刘渝见她来了,嘴角翘起,眼睛微眯,笑容满面地站定,等白鹄走到他面前,他也不主动搭话,只是笑着等白鹄张口。
“你那天为什么冲我笑啊?”白鹄张嘴时本来颇有气势,声如洪钟,可说到后半句时气势却不知为何莫名弱了下去。
“没什么,大概只是觉得姑娘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观之可亲罢了。”
“那......那是什么什么意思?”白鹄几百年不过勉强学会人言,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说到文邹邹的词汇可是一点都听不懂了。不过看刘渝那副笑模样,她脸不受控制地偷偷热起来。
“只是说姑娘生的可是好看,在下有爱美之心,见着姑娘心生欢喜。”
“是么,还没人夸过我好看。”
“那在下颇为荣幸,便是夸姑娘美丽的第一人了,以后若是有其他人夸了姑娘好看,姑娘可得记着些我呀。”
“你......”白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之前遇见的人,要么说她是妖冲上来就事一顿砍杀,要么就对她视而不见,眼前这个俊俏公子是第一个将她放在眼里的人。
自觉这个话题不妙,白鹄立刻换了个话头,“我寻了好几日都没见着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在下比不得姑娘生性自由,还要去国子监做太学助教。”
“那是做什么的?”
“说的直白些,在下就是去给孩子们教书识字的先生。”
他是个读书人,白鹄忽然对自己过去几百年大字不识几个生出一丝微妙的羞耻。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小声憋出一句,“我也能去那什么国子监开蒙识字吗?”
“姑娘姓什么?”
自己是白鹄变的,那大概率,“姓白吧。”
“那姑娘怕是不行,五官和王谢桓庾之外的人恐怕都难进。”见白鹄脸上生出失望的神色,刘渝继续笑咪咪地加上一句,“不过姑娘若是跟着在下,那倒是能进去,不过恐怕要委屈姑娘在外室听课了。”
白鹄听闻眼睛又霍的亮起来,迫不及待地满口答应下来。
正说话的功夫,侍从已经把马车赶来了,“那姑娘要和我同去吗?”刘渝率先上了车,朝白鹄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