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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毕,他又默默地往墓坑里填起土来,瘦猴何桂生和另外几个弟兄也跟着一齐填。一边填土,何桂生一边告诉他:他已回到自己连里去了,身边的弟兄都是他同在死人堆里滚过的战友,转进印度的途中,碰到难处,只要遇上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他很感动,向他们道了谢。
完成了对郝老四的埋葬,他和他们分手了。他要去领维持漫长征途的最后给养,他要使自己刚刚创造出来的强有力的生命,去完成新的行动。他希望曲萍能分到他那个组里,这样,他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他不知道曲萍会不会在他那个组里?组长吴胜男科长是个女同志,政治部会不会再把曲萍插进来呢?刚才尚武强没有说。也许会的,吴科长一个女同志行动起来也不方便,曲萍十有八九会分来的。
他想,他现在要做一个硬铮铮的男子汉了,他不会再惧怕尚武强了,他要从尚武强手里把曲萍夺回来。
在迷蒙细雨中,他无数次地幻想着两个男人握着手枪决斗的场面……
跑了几个窝棚,问了好多人,直到天色大亮,他才在昨晚啃包谷的那个大窝棚里找到了吴胜男。吴胜男只有三十一岁,却是科里的老大姐。他用军用茶缸分了四茶缸米给他。她挖米时,他注意到,那个装米的麻袋已经干瘪了。
他把米装进自己的背袋中。
吴胜男又递给他十发手枪子弹。
他也把它装进了腰间的子弹袋里。
装子弹时,他的两只眼睛四处搜寻,试图找到那张他所熟悉的太阳般的面孔。
没有找到。
他问吴胜男:
“吴大姐,咱们这组都有谁?”
“喏,老赵大爷!”
老伙伕赵德奎正蹲在窝棚门口抽烟袋,低垂着花白的脑袋,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又旧又脏的军帽搭在曲起的膝头上。
“还有刘干事!”
扁脸刘干事哭也似的向他笑了笑。
他冲着刘干事点了点头,又问:
“曲萍呢?”
问过之后,他的心就怦怦激跳起来,脸孔似乎还红了一下。
吴大姐没注意到。
“曲萍和尚主任也在咱们组里……”
正说着,曲萍和尚武强一前一后进来了。
曲萍一见到他便用亮亮的嗓门喊:
“齐志钧,你跑到哪去了?害得我四处找!这拨人中就缺你了!”
他心中一热,讷讷道:
“尚……尚主任知道的。”
尚武强平静地说:
“他刚才掩埋一个牺牲的弟兄去了。”
尚武强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身边走来。他不由地有些紧张,抓着腰间皮带的手竟有些抖,刚才那反叛的一幕刚刚演完,他不知道现在该上演什么——也许两个男人的决斗就要在这窝棚门口展开。
妈的,拼了!只要尚武强摸枪,他也去摸。
尚武强并没摸枪。他在摸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副眼镜来:
“小齐,你的眼镜不是打碎了么?我刚才在干训团的驻地找到了一副,你带带看,合适么?”
他一下子垮了——被尚武强的宽厚击垮了,他慌忙站起来,喃喃自语般地道了谢,双手接过了眼镜。
眼镜的一只腿断了,系着一根麻线,两只镜片却是好好的,他戴上试了试,还不错,度数虽低了些,总比没眼镜强多了。
尚武强把一只有力的大手压在他肩头上说:
“小齐,坚强些!这一拨可就咱们两个像模像样的男子汉哇!从今开始,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同舟共济,亲爱精诚,手拉手走到印度!”
他笔直一个立正,靴跟响亮地一碰,眼中含着泪水,向尚武强敬了个礼,口中吐出一个坚定的单词:
“是!”
两个小时之后,瘆人的军号响了起来,随着干训团的出发,他们也轻装出发了。这时,雨停了,天色白得晃眼,五月的太阳若隐若现地在他们头上的浮云丛中悬着。道路前方的群山,压过了一道黑暗而沉重的阴影。由一万七千人组成的长蛇队带着只够维持四天生命的粮食和给养,开进了连绵千里的野人山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