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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
黎里想起来了,那天他们躺在院子里看洱海。她在玩手机,他在玩“消消乐”。后来,他们去骑了车。那天很开心,燕羽一直在笑。
她知道他的笑容都是真心的,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想活,他想和她去外面读书。他真的努力了,在很多个被抑郁压制控制的时候,在难受痛苦想离开的时候,他都在挣扎,尽全力走出来。在他备忘录的每个打卡里,在日常每次去超市、去菜市场、去便利店的时刻,在计划转学、计划交换的时候,他在想着和她的未来。都是真的。
因为她都知道,所以更遗憾,遗憾到她嚎啕大哭,可这次,她哭得再凶也没人过来像抱考拉一样抱住她轻哄安抚了。
第二天,黎里去看徐医生,寻求心理咨询。
徐教授说:“抑郁就是这样,上一刻充满生机,下一刻灰暗至死,爱和关怀确实能帮助。但太严重的时候,力量就没那么强了。这个病很狡猾,可能就是一瞬间的疏忽或偏差,人就没了。但这不代表不爱,只是有些时候,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抑郁说到底,是一场孤独的战斗。你已经给他很多力量了。我相信他是感受到了的。”
“我知道,你说过。”黎里垂泪,“你说抑郁是病人心里的规则尺度和外世有很大偏差,偏偏病人不肯妥协、无法调和,才会生病。所以我明白他的苦,可就因为明白,才无法释怀。太痛了,我一想起他,就太痛了。他到底是多绝望才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泣不成声,“他那时多痛苦啊,我一想到,心都碎了……”
“你不能这么想。”徐教授眼睛湿了,温柔道,“他幸福过。他胜利过。你要记住这点。很多被抑郁患者留下的亲人,会悔恨,自责,痛苦。以生死和终结作判定,对家属是毁灭性的打击,觉得输了。但我认为不能这么看,这太残忍。你不能往复去陷入这种情绪。我反而认为,在和重度抑郁的斗争中,每多走出的一步,每多度过的一天,都是实实在在的胜利。
用力呼吸过的日子,是真实存在的。这点,你不能否认,也无法抹杀。任何留下的家属都应该意识到这点,都应该与离开的家人和解,也与自己和解。黎里,因为你,他没有孤独。”
那之后,黎里定期去接受心理疏导,状态恢复了些。有天她去琴房,看到一束光从窗户漏出来,安静照在架子鼓上。光束中,微尘纷飞。
她愣愣走过去,触碰那道光,微尘在她手边萦绕,莫名地,竟温暖。于是,她拿起了鼓棒。
再后来,她上课能专注了。
她拼命学习,学得很疯很狂。一早去学校练早功,深夜最后离校。回家倒头就睡。偶尔睡不着就玩燕羽的手机,看他的相册,备忘录,玩他的消消乐。
他的消消乐叫“玻璃屋”,看着彩色的图案爆炸消除,她难得的解压。
黎里玩了一个月后,无意间发现消消乐的秘密,明白了燕羽为什么一直玩那游戏——通关后有道具。而他用无数道具建造了一座城,在每片砖瓦里写下了隐藏的文字。
渐渐,她一点一点看到燕羽记录在里边的碎片。几乎都关于她。有些细节她都忘了,要很久才能忆起。
她每天看一点点,每天看一点点,就慢慢好了起来。
刚开始的一年,黎里很少上网。
那一年,陈乾商身败名裂。在师恺报警,他被警方带去调查而黎里发声后,一位快三十岁,已结婚的不知名演奏者在妻子鼓励下,站了出来。
他曝光了多年前与陈的聊天记录。他羞于启齿且迟迟不敢露面是因为,他当年太懦弱,没敢告诉父母。他被侵犯时没发烧生病,但他没叫也没反抗。从11岁到15岁,他长期被侵犯,却从未表达异议。甚至在聊天中,他有过顺从与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