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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液体渗入叶乔手上的白色纱布,接触到伤口,疼得她微一仰头。
叶乔突然拿着包冲了出去。
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干吞了两粒药。药末卡在喉咙口,让她想起遇到周霆深那夜,他吞咽起来面不改色。原来其实是这么苦的。
为什么刚刚,好像见到了他?
宴会厅的另一头,许殷姗场上敬了一圈酒,突然也撞见个熟悉的人。相貌出众的年轻男人,和资方的几位中年实业家坐在一起,眉目间的冷漠尤为醒目。
她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问身边相熟的投资方老总:“秦总,这位是?”
这厢,郑西朔知道闯祸,给自己随手擦了擦,拿起一包桌上的湿巾,追到走廊。
左顾右盼,总算看见靠在消防箱上的叶乔:“你干吗突然放手,吓我一大跳。怎么样,没事吧?”
他把湿巾拆开,递给她擦手上的酒污。
许殷姗脸色惨白地出来透气,恰好撞见这一幕。她眼底闪过一丝短暂的恨色,嘲弄地笑一声,凉幽幽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走廊上:“我当是谁。叶乔,上午那个呢?怎么晚上就换了。你胃口挺吃得下嘛。”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抹胸短裙,假睫毛比蜘蛛腿还长,像只长了过多触角的白蝴蝶,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郑西朔刚抬头看她,她就装作刚认出来的样子“哟”一声:“原来是郑少爷呀?不好意思,刚刚真没认出来。”她柔柔一眨眼睛,美人微醺极有风韵,又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示弱。她很有自信郑西朔不会拿她怎样,扭一下腰身就要走。
谁知郑西朔根本没打算放过她,侧迈一步,堪堪拦住了她的去路。
许殷姗猛地一惊,手里满满一杯红酒洒了小半,污了她高级定制的白裙子。她秀眉一蹙:“你做什么呀?”
叶乔拉了拉郑西朔的西服边,示意他能忍则忍。许殷姗只知道郑西朔是华盛唱片的自家人,有背景有才华,被捧得如上云天,因此圈里管他叫郑少爷,她也就跟着叫。这样背景的人,大多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就深谙进退之道。
但是叶乔知道,郑西朔不是这样的人。
二十二岁的郑西朔少爷,心智跟十二岁差不多,一脸欠揍地问她:“我怎么了?”
许殷姗还没有回过味,娇嗔地扯了扯小腹上的一块污渍:“你洒到我了——”
话音未落,她手里突然一空。那还剩半杯红酒的高脚杯已经到了郑西朔手里,冰冷的液体从她头顶一直淋到胸口,顺着身体的曲线酣畅淋漓地淌下去。
许殷姗胸部动过刀子,身材苗条却玲珑有致。酒红色的液体将她这具为她披荆斩棘的身体勾勒得轮廓分明,连内衣的颜色都若隐若现。
郑西朔把杯子随手往消防箱上一搁,擦了擦手:“刚刚你说什么,我怎么你了?是不是这样?”
许殷姗的脸上一瞬间闪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终恼羞成怒,却不骂郑西朔,而是带着恨意蓦地转向叶乔,吐出一句:“贱人。”
“贱你妈个×!”郑西朔把擦手的湿巾往上一扬,恰好盖了她半张脸,再飘飘然坠下来,“拿去擦干净了照照,自己长了张什么样的脸。”
许殷姗觉得今天这些人都是疯了,个个都要给叶乔出这个头,嘴里骂骂咧咧,被闻声赶来的助理披了件外套,强拖着走了。
身为半个主人的顾晋也听到风声,恰好赶到,和叶乔擦身而过,给了她一个责备的眼神,径直上去慰问许殷姗。
一直隐忍不言的叶乔突然站直,喊了声顾晋。
他没答应,她就又喊一声。顾晋显然听见了,微微侧一下头,紧拧的眉心显然在责怪她给他添麻烦,却涵养很好地不曾言语,只是继续低头,在许殷姗耳边说抚恤的话。
叶乔扬手把杯子往他脚下一摔。
珠玉尽碎的声音,原来是那样清脆的一下。
数秒的死寂。
顾晋终于转身,对上她已凉透的、偏执的眸子。即便怒气云涌,依然记得给她台阶下:“喝醉了?”
叶乔像块铁板似的,顽固得出奇:“我没醉。”
她眼底雾蒙蒙的,面颊泛红,说这话时愈发像个醉鬼。
顾晋忍她最后一分钟,把许殷姗交给助理送走,终于抑制不住怒火,当着郑西朔的面质问她:“叶乔,你就这么想搞砸程姜的生日会?”
叶乔觉得荒谬至极,扬起手想要用力扇他一巴掌,最终却将手握成了拳。
郑西朔抢在前面想替她再出一次头,这次被叶乔拦住了。
她的声音寒得像一口深井,表情动了动,竟笑了:“顾晋,我以后不欠你了。”
你给过我的信任和鼓励,你用职务之便对我的提携,你给过我的温柔爱意。
我不欠你了。
叶乔和许殷姗擦肩而过,出了宴会厅,按下电梯的按钮。
郑西朔没追,眼看着顾晋愣了一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慰许殷姗,觉得叶乔以前眼睛真是瞎的,随即给她发短信:“你是不是生气我把事情闹大了?”
“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还摔杯子?”
叶乔打了一行字又删掉,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出头。要闹也是我自己闹。”
郑西朔看到信息,笑出了声:“什么怪脾气?”
大他一岁的叶乔回:“你们小孩子不懂的脾气。”
郑西朔很久没回。
像他这样爱奓毛的大少爷,最烦听人说实话,尤其烦她叫他小孩子。
但是过了很久,直到这栋58层大厦的观光电梯从最顶层下去又上来,郑西朔的回信才到她手机上:“有时候觉得你跟顾晋那老头在一起也挺好的。起码那会儿你很听话,连酒都不喝一口。”
叶乔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郑西朔试探性地问:“彻底翻篇儿啦?”
叶乔回:“嗯。”
郑西朔在人声喧闹的宴会厅,高兴得飘起来。
私家助理凑上去:“郑少,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郑西朔踹他一脚:“你们小孩懂个屁!”
叶乔这个人,认死理。
看上去不哭不闹,甚至不闻不问,其实心里固执得要死。你劝她什么,她都听,态度好得不行,就是一句话不往心里去。
但是等她挺过了最阴暗的那一段,自己走出了死胡同——一切都是灿烂的明天。
昨天种种,都是尘芥。
她是他见过的最偏执,也最潇洒的人。
叶乔深吸一口气,觉得雨夜其实也很好。空气清透得没有重量,让人有一种尘世轻松的错觉。
观光电梯缓缓在三层停稳,叶乔抬头,电梯里三四个人,竟有一个不可能在这里遇见的人。
玻璃门打开,她迟迟不进去。眼看着门就要再次关上,他伸出一只手,被电梯门狠狠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