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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泽这两日被那考究僻的宋县公唠叨了两日,早想寻个清静处睡个好觉,况且明日开堂审案,此时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便忙抱拳谢道:“多谢县丞,今日陆某却不便再打扰宋县公,明日就要开堂审案,此时蒋家小娘子连状书都未写出,我最好与她们一同找个宿处,也好帮她参详诉状。”
县丞还礼道:“如此甚好,陆编修文彩斐然,又博古通今,蒋家小娘子有你相助,讼师都不必寻了。”
陆远泽笑道:“那里那里!”
就此别过出来了,见杂役们从里间阖了门,落了锁,灯火晏熄,外间的热门便也渐渐散了。一行人站在县衙外,面面相觑,俱是望向孟宣,都要他那主意这一夜该如何安歇。
孟宣因见陆远泽一表人材,又着官服,县丞对他十分客气,早早就问了李妈妈此人来历,此时十分想与他结交,况且蒋仪此时诉状都未写出,他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明日若再请个讼师,三写两写,还怕错过了开堂,便对陆远揖抱拳道:“今日多谢陆大人相助,不如就与我们宿在一处,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陆远泽点头从了,一行人往前行了几步,就见一处灯火摇闪,走近了看,却是一间十分富丽堂皇的客栈,门外挂着几栈气死风灯,匾额上书着仙客来三个大字。孟宣叫道:“罢!罢!今日吃了他家一顿打,此刻竟再串他家些盘缠呗,想必我上一世真做盗贼,劫过这黄老爷的黄货。”
那几个婆子本是粗俗之人,并清风明月几个,听了这话俱放声大笑起来。这一行人早间离府时,还是老爷高头大马,小厮青布短衫,十分的精神打扮,此时却是衫歪履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开好客房,又草草在下面饭堂里用过饭,蒋仪方才进屋净过手脸,就听花妈妈敲门道:“表小姐,四爷请您过去商议明日之事。”
蒋仪应了,整了衣裙出了房门,花妈妈仍等在门口,带她往外走了几间,开了房门,蒋仪提裙进了屋,却见孟宣与陆远泽坐在一处,桌上摊着宣纸笔墨,见她来,那陆远泽仍是一笑,却未起身,孟宣也是招手道:“仪儿快些过来坐着,陆大人今要替你写诉状,你将蒋府那些事情,细细说于他听。”
诉状本为呈明事由,本是务求简明扼要,然同一案件,不同的讼师却能将其从不同方面拆解理析,是以好的讼师,人称刀笔吏,盖因其一言能中冤情,也一言能化恶事。蒋仪知陆远泽在翰林院编修,文字功底必是过的去的,今有他替自己写诉状,就不必费心劳神再请讼师了,便敛衽福道:“如此多谢陆编修!”
花妈妈取来一只团几给蒋仪坐在下首,陆远泽站起来磨墨润笔,听蒋言诉了半晌,略一沉顿,挥笔而书,他虽人年少,字却有些古意,用笔又老,通篇下来乔松倚壑,野鹤盘空,竟是前朝陆柬之的笔体。孟宣击掌叫道:“好书法!”
“来!来!陆兄写的累了,喝些酒润润唇舌再些呗。”孟宣从清风手里接过酒盅,满上了递于陆远泽,陆远泽忙摆手道:“小侄不胜酒力,还请孟叔公自己饮用,我有茶润唇即可。”
孟宣执意要让,陆远泽抵死不从,让了半晌,孟宣便自己喝了,自斟自饮甚是无趣,他喝着喝着便打起盹来。陆远泽搁了笔对清风明月道:“你家主人此时今日想是乏了,你们快扶去歇息吧。”
清风明月自己都累的半死,听了那有不丛的理,半抬半拉就把个孟宣弄去房中睡觉了。此时屋中便只剩了陆远泽与蒋仪两个,蒋仪才知这竟是陆远泽的客房。
她虽长到十八岁,与成年男子这样独处一室还是没有过的,脸便有些红起来,看此刻房门大开,花妈妈与李妈妈在外间打着盹,便也宽慰自己道: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传到京中,必不会对他名节有碍吧。
若是平常闺中小姐,此时第一想的,必是自己的名节,或是怕这男子起色心非礼于自己,但蒋仪却不一样,她早年丧母,在家中无人关心,后来到了庵中,接触的又都是些成年粗鄙的姑子,是已便对自己有了根深蒂固的自厌心理,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出身,又被余氏泼了污点在身上,平常十六七的女子,都已嫁人了,如今她已大龄,还背着这样的难堪,而陆远泽清俊帅气,又少年得志,偏他还古道热肠,帮了自己,若被别有用心的人瞎栽赃与他俩,这样的事情传到京中翰林院,怕是对他前途有碍。
“蒋姑娘若再这样呆着,只怕我们到天亮也写不完诉状。”陆远泽抿了一口茶,皱眉道:“凉了。”
外间打盹的李妈妈听了这话,忙下去重沏了两杯浓浓的热茶端了进来,放在桌上了躬腰退出去了。
蒋仪又讲了些前世,见此时陆远泽竟不思索,一笔而就,却是条理清晰,字字中的。正望着,却见站着写字的陆远泽忽而慢慢低下头问道:“蒋姑娘识字吗?”